文/嘉凝

　　李彥宏(專欄)最近有點煩。

　　剛被福布斯全球富豪排行榜評選為中國內地首富，還沒有來得及品嘗超越的快感，韓寒致李彥宏的一封公開信弄得他焦頭爛額。

　　在深圳大梅沙出席IT領袖峰會，李彥宏更是一路被媒體圍追堵截，在場媒體所有問題也直搗百度文庫。李彥宏回答這個問題的口氣是少有的“硬”，他說這些事情已經讓自己睡不著，“我在公司內部的態(tài)度很明確，如果管不好，就關掉百度文庫。我們希望跟版權方、作家共同探討出一種未來獲得各方共贏的商業(yè)模式，并期待會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?！?/p>

　　如今，百度公司董事長兼首席執(zhí)行官李彥宏和他的同事們已經陷入被圍攻的沼澤，其最終的選擇是以對百度文庫的大清洗，換取百度文庫的存活與繼續(xù)生長。

　　百度文庫遭質疑

　　事實上，百度文庫已經成為百度不可能輕易舍棄的一枚棋子。百度文庫的出現，實際一直隱藏著百度在數字閱讀平臺上的野心，也與百度對流量的訴求一脈相承。

　　關掉文庫顯然是李彥宏最不愿意看到的結局。但自稱在線互動式文檔分享平臺的百度文庫自上線以來，一直沒有消停過。

　　日前，盛大文學與百度針對侵權問題，選擇對簿公堂。盛大文學CEO侯小強也一度在微博上發(fā)起針對百度的聯(lián)合訴訟，稱“百度文庫不死，中國原創(chuàng)文學必亡”。一時間，應者云集。即使如此，百度文庫依然毫發(fā)無損。

　　實際上，除發(fā)出聲音最大的侯小強以外，與百度文庫過招的作者、出版社早已不在少數，但是均沒成功過。“無奈之下只能借助群體力量了，不然不可能撼動百度?！弊骷覀冞x擇了3月15日“國際消費者權益日”為自己維權。依照往年慣例，這一天歷來是輿論關注的焦點。先后有大約50位作家在討伐書上簽名，其中多為讀者熟悉的知名作家：賈平凹、劉心武、韓寒、郭敬明、李承鵬等等。這封言之灼灼的討伐書由慕容雪村執(zhí)筆，指責百度文庫向用戶免費開放，卻沒有取得任何人的授權，“徹底墮落成了一個竊賊公司，把百度文庫變成了一個賊贓市場。”

　　此舉最直接的意義顯然是為雙方隨后進行的維權談判施壓。3月24日，出版業(yè)、作家代表與百度進行的維權談判宣告破裂。聯(lián)名討伐書并沒有對雙方的談判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影響，卻被媒體密切關注。

　　此外， 3月25日、26日韓寒先后兩發(fā)博文，呼吁作家同行“為了食油，聲討百度”，并發(fā)布致百度創(chuàng)始人李彥宏的公開信，要求其“對百度文庫給出版行業(yè)帶來的傷害有所表態(tài)。韓寒此次博文的風格更多的是展現出版人和作家的真實狀況，其中不乏煽情之說，也同時直指李彥宏，“請給中國的出版行業(yè)和作家們留一條生路。在你們?yōu)榱耸偷牡缆飞?，請放過我們的食油?！薄疤热舭俣任膸焓冀K不肯退一步，那我可以多走幾步，也許在不遠的某天，在您北京的辦公室里往樓下望去，您可以看見我。”

　　就在韓寒發(fā)出第二篇博文的當天，百度發(fā)表了致歉聲明，并稱三天徹查文學類作品版權，而就在當天，百度開始徹底處理文庫中文學作品類侵權文檔，到目前為止，百度文庫文學作品中的文檔數量縮水幅度已超過99% 。

　　大清洗的背后

　　從談判破裂不承認侵權到最終選擇文庫大清洗，究竟是怎樣的原因讓百度“低頭”？

　　事實上，在正式發(fā)表致歉聲明之前，百度曾經嘗試過通過加強溝通與公關手段消解這段糾紛。但是隨即，百度遭遇的就是韓寒兩發(fā)博文，輿論的風向徹底倒向了侵權同盟。與此同時，國家版權局管理司方面亦透露消息，稱今年2月底已經與百度進行了約談，百度也已提交了整改報告。

　　百度這一次感覺到在劫難逃的意味。既然無法逃離，正視是最明智的選擇。于是事情發(fā)生了轉折性的變化，百度選擇致歉之后，有了李彥宏在IT領袖峰會上的表態(tài)。盡管這個表態(tài)被指為有賭氣的嫌疑，但仍然傳遞了百度在這件事上已經到了急火攻心的地步。李彥宏的表達也在示弱，在峰會上，他表示“我們遭受的打擊已經夠多了?！?/p>

　　業(yè)內人士分析，問題的玄機在于，以往百度所能做的表態(tài)很少真正地付諸行動，這一次才算是真正實現了“先刪后審”的步驟。針對此方案，記者亦第一時間連線了百度副總裁朱光，據其透露，在過去的幾天里，百度調集了上百人以24小時連軸轉的狀態(tài)進行大面積排查，百度文庫現在的新政是，“凡是超過1000字的文檔就需要提供版權證明”，針對網友舉報，仍然有未授權作品渾水摸魚，百度表示歡迎舉報，百度文庫為此已經推出綠色通道。

　　在這場看得見的清洗運動中，百度的損失更是看得見的。業(yè)內人士分析，李彥宏隨之將要應付的是這一系列縮水帶來的流量縮水。

　　盈利模式惹的禍？

　　盡管損失慘重，盡快作家與媒體始終“咄咄逼人“，百度顯然仍愿意用大清洗與縮水換來百度文庫的存活。

　　94億美元，折合611億元人民幣，這是李彥宏成為內地首富的全部資產額。這筆龐大的財富數字和百度侵權糾紛好像沒有關系，實質上卻緊密相關。

　　百度靠什么賺錢？著名經濟學家張維迎(專欄)一針見血地指出，李彥宏沒有什么技術創(chuàng)新，他只是找到了一些新的盈利模式。從起初的競價排名糾紛，到后來的音樂版權糾紛和圖書版權糾紛，都是其盈利模式造成的惡果。

　　2008年3月16日，中央電視臺《新聞30分》節(jié)目播出《記者調查：搜索引擎競價排名能否讓人公平獲取信息》，直接質疑百度的“競價排名”模式。所謂競價排名，是指百度把常用的搜索關鍵字標價，企業(yè)出價越高，在搜索結果中的排名越靠前。僅2008年第二季度，百度就為接近20萬家中小企業(yè)提供競價排名推廣業(yè)務。

　　節(jié)目播出后，一位知情人士透露，競價排名帶來的利潤在百度利潤中占很大比重，要讓李彥宏放棄這個盈利支柱，“已經不可能”。

　　隨后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。三天后，百度表面上聲稱將配合國家有關部門，對各類網絡虛假信息進行清理整治，并對廣大百度用戶表示“真誠的歉意”。李彥宏也在一封寫給百度員工的內部郵件里說，“我作為公司的CEO，在感到十分難過、痛心疾首的同時，也將承擔起全部的責任”。但實際上，其競價排名的做法毫無變化。2008年9月，在“三聚氰胺事件”中，一份三鹿集團內部的危機公關方案泄露。方案中提及，三鹿已和百度達成協(xié)議，用300萬元換取百度在搜索結果中刪除三鹿奶粉的負面新聞。消息傳出，輿論嘩然。但李彥宏仍然為競價排名辯護：“百度競價排名并非按付費多少來排?！辈⒎Q百度從未屏蔽有關三鹿奶粉事件的報道，認為這是百度的競爭對手在造謠。

　　除了競價排名，百度的另一種盈利模式是用龐大的搜索流量帶來廣告投放。2002年10月，百度MP3問世(MP3為一種音樂格式，百度MP3就是音樂搜索)，短短幾年時間，就占據了互聯(lián)網上90%的音樂搜索份額。龐大的搜索流量，為百度MP3帶來了豐厚的廣告收入。這一下，全球各大唱片公司的老總坐不住了：我們辛辛苦苦花錢培養(yǎng)歌手、錄制唱片、做宣傳，你李彥宏不費吹灰之力鏈接一個音樂網址，就搶走了音樂市場的錢，這是摧毀唱片業(yè)的行為。

　　從2005年開始，百代、華納、環(huán)球等7家國際唱片公司和中國音樂著作權協(xié)會(以下簡稱音著協(xié))連續(xù)多次起訴百度“向用戶提供非法音樂下載”，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侵權浪潮。但每一次，李彥宏都能利用“網絡避風港原則”脫身——百度在斷開音樂鏈接后，就不再視為侵權。百度給唱片公司賠償了幾萬塊錢就算了事。對“百度在著作權糾紛領域取得了一次又一次不光彩的勝利”，音樂界和版權界人士表示憤怒。

　　2009年，李彥宏把音樂搜索領域的這套盈利模式，復制到圖書搜索領域，百度文庫由此誕生。百度聲稱，“文庫是一個流量很小的產品，而且沒有廣告”，但業(yè)內人士指出，文庫擁有巨大的點擊流量，其間接賺錢的能力十分強大。而這一次，50名“文人墨客”對百度侵權的指責，比音樂產業(yè)大佬們的炮火來得更猛烈：“請李彥宏先生放下屠刀，不要在摧毀唱片業(yè)后，再做摧毀出版業(yè)的人。不要讓中國原創(chuàng)音樂、原創(chuàng)文學統(tǒng)統(tǒng)死掉?！?/p>

　　2011年3月29日，李彥宏終于伸出“橄欖枝”了。百度動用大量人力對文庫的內容進行逐一審核，文庫作品數量從2000多萬份下降到1700多萬份，其中文學類作品從280萬份銳減至163份，幾乎刪減殆盡。3月30日，百度提出與作家和解的“銷售分成模式”和“廣告分成模式”。前者是讀者在百度文庫上付費閱讀，所付費用由百度和作家分成；后者是作家在百度文庫中的作品點擊率越高，他從文庫廣告收入中獲得的分成就越高。

　　業(yè)內人士認為，收費和廣告中，最大的獲利者還是百度。熟悉商業(yè)盈利模式的李彥宏，在化解百度版權危機時，顯然不會忘記盡可能地維護本公司的利益。

　　百度危機始開端

　　即便李彥宏最近被百度文庫搞得“寢食難安”，但這位向來順風順水的百度公司掌門人也曾在公開場合說過，人生是可以走直線的，而這條“直線”就在自己心中。

　　然而，在很多人看來，百度已危機重重，百度文庫不過只是其麻煩之一。

　　曾經的百度在成立半年內狂掃國內門戶網站，占據了國內搜索引擎80%的市場，可謂互聯(lián)網引擎搜索的一方霸主，但后來還是有一些客戶投靠了谷歌，有的自立門戶自己開發(fā)搜索，百度的“瓦崗寨”隨時有分崩離析的危險。在借鑒世界所有使用人氣質量定律的搜索引擎公司的成敗經驗后，李彥宏決定推出日后備受爭議的殺手锏——競價排名，并開創(chuàng)了真正屬于互聯(lián)網的收費模式，百度的目標群體瞄準了數十萬的中小企業(yè)網站。

　　2006年，全球第一搜索引擎公司谷歌牽手著名職業(yè)經理人李開復(微博 專欄)進軍中國，無疑是對百度最大的沖擊。經過四年的激烈較量，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，谷歌選擇了全面退出，使得百度在內地市場再沒有競爭對手。

　　在采訪中，李彥宏曾信心滿滿地回擊質疑者：你一天不用百度試試？然而，有些獨孤求敗的百度真正的危機開始全面爆發(fā)。而這個對手往往就是自己。

　　隨后，由于業(yè)務擴張，在經歷了與阿里巴巴、騰訊等巨人的短兵相接后，百度自身的管理危機逐步顯露——高管紛紛跳槽離職，身兼董事長和CEO的李彥宏感到了疲憊，“我畢竟不是一個受過正規(guī)訓練的職業(yè)經理人，現在要做職業(yè)經理人做的事情。有時候，遇到自己從來沒有見到的事情，都要靠學習甚至感覺來做事?！?/p>

　　除了進軍世界步伐滯后，國內競爭壓力的增大，在自身業(yè)務向門戶進軍成效微弱之際，靠競價排名建立的盈利模式也開始備受質疑，是否唯利是圖，忘記了道義和誠信？而此次的百度文庫更使得這場道德譴責再度升級——一群作家開始質疑百度文庫非法使用其作品，涉嫌逃避版權費，終導致百度做出公開道歉，公司聲譽進一步受損。

　　目前，內地首富李彥宏站在直線的一個關鍵節(jié)點。地球是圓的，沒人能真正行走在直線上，只是拋物線而已，要么向上，要么向下。

　　事實上，李彥宏的直線挺進是尊重了中國商業(yè)社會的缺陷并加以迎合，價值觀更多地凸顯為利益至上，是個地道的現實主義者，在這個開放的市場環(huán)境中這也無可厚非，然而，現在的百度與李彥宏必須要面對和解決的是，未來的盈利模式是什么？怎么應對日益增長的運營成本？如何重塑公司嚴重受損的形象？

　　如今通過大規(guī)模的清洗，百度文庫似乎損失慘重。即使互動式文檔分享平臺仍然疑慮重重，不排除再次團結戰(zhàn)斗的可能。而百度則借助這場不得已而為之的清洗運動，至少排除了文庫死亡的可能，同時為其贏得了一個較為干凈的未來。

　　只是，百度未來的道路是平順還是曲折，似乎目前還沒有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