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關于牦牛的社會實驗

　　“四川一震，震出了中國年輕一代對于社會公益的熱情，現(xiàn)在還陌生的‘社會企業(yè)’將來在中國也許會有很大的發(fā)展，就像幾年前沒人知道綠色產(chǎn)業(yè)一樣。希望我們的努力可以帶動中國社會公益行業(yè)的發(fā)展”

　　《瞭望東方周刊》記者戴聞名 | 上海報道

　　2006年夏天，哈佛大學MPA班的同班同學美籍臺灣女孩喬琬珊(Carol)和香港女孩蘇芷君(Marie)在多次長聊之后產(chǎn)生了一個志同道合的夢想：在畢業(yè)后，去中國大陸的欠發(fā)達地區(qū)做一家“社會企業(yè)”。

　　Marie解釋說，所謂“社會企業(yè)”，就是針對社會問題，嘗試用企業(yè)形式解決，企業(yè)自負盈虧，可以圖利，但不是圖最大的利潤。

　　“社會企業(yè)是一件不容易的事，因為它要達到所有正常企業(yè)的目標，同時還要對社會有貢獻。但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Carol說。

　　為了這個夢想，Carol和Marie做了一場“社會企業(yè)”的實驗。而她們夢想的載體，就是牦牛。

　　把香格里拉的牦牛奶酪國際化

　　這一年夏天，Carol和Marie去中國西南旅行，尋找創(chuàng)業(yè)的機會。在云南香格里拉的浪都村，她們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家生產(chǎn)牦牛奶酪的廠。這家工廠原來由一個香港人運營，但一年只開工3個月，而且加工過程不夠衛(wèi)生，另外牦牛奶酪由于口味較重，市場上較少有人問津，工人因此收入也很低。

　　兩人做了調查后發(fā)現(xiàn)，浪都村位于香格里拉的偏遠山區(qū)，是迪慶州50多個特困村之一，八成收入靠牦牛產(chǎn)品。而牦牛奶渣市場面很窄，只能在中甸本地銷售，不能走出去。村民把鮮榨的牦牛奶倒進沒有冷藏設備的桶，步行7小時到集市，往往牛奶還沒賣完就已經(jīng)變壞，一天收入還不到10元。

　　于是她們琢磨：能不能結合西式做法，做成市場上可以接受的牦牛奶酪？海外市場對天然、有機、健康食品的需求越來越大，全球1300多萬只牦牛，超過九成在青藏高原，牦牛在高原的天然環(huán)境下生長，用它們的奶做出的奶酪如果口味被接受，肯定有吸引力。

　　回到美國之后，她們就開始搜尋關于“牦牛”的訊息和知識，甚至專程找到了紐約一位教授請教，也參觀過美國和法國的奶酪制作過程，寫出了關于牦牛的創(chuàng)業(yè)計劃。這個計劃為她們贏得了2006年哈佛大學的商業(yè)計劃獎，5萬美元的獎金，成為兩人牦牛實驗的起點。

　　奶酪怎么讓市場接受？最關鍵有兩點：第一，要達到國際通用的衛(wèi)生標準；第二，口味要好。[page]

　　Carol從國外請來了專家為村民講解制作奶酪的技術和要求，確保生產(chǎn)過程合乎國際衛(wèi)生標準。在她們的培訓下，村民開始學會：收奶前要燒開水把容器消毒，毛巾要洗干凈，然后用開水燙。

　　口味的調整，則經(jīng)歷了更長的過程。因為海拔不同，奶質不同，國外的奶酪制作技術不可能拿來就用。她們跟工廠的藏族合伙人桑吉卓瑪一起，一邊慢慢調整，一邊組織香格里拉的外國人和游客試吃，漸漸調配出市場接受的口味。

　　現(xiàn)在，奶酪廠的制成品已經(jīng)遠銷到省內的旅游區(qū)，在上海、北京、香港的高級飯店也能見到。由于牦牛奶酪的市場價值較高，她們可以用高于市價一倍的價錢向牧民收購牦牛奶，一部分牧民的生活由此得到改善。

　　現(xiàn)在全村108戶居民中，只有少數(shù)接受了技術訓練、達到衛(wèi)生標準的牧民，才可以把牛奶賣到這里。因此Carol認為，她們才剛剛開始。“我們希望能做一個示范，引出更多的奶酪廠，希望更多村民參與進來，讓孩子可以讀書。”

　　青海的牛絨生意

　　香格里拉的生意穩(wěn)定下來之后，她們又開拓了下一個牦牛版圖：青海。

　　青海湖附近的黑馬河有四個村，最窮的那個叫正卻乎村。300多戶村民主要靠養(yǎng)牧牦牛為生，年均收入約為每戶2000元人民幣，生活困難，不少人家里甚至沒錢通電。當?shù)厝酥饕氖杖雭碜杂谫u牦牛絨，但后者市場價格不高，收購價每公斤只有一兩元，車費卻要10塊錢一程，根本賺不到錢。

　　兩個人考慮，也許可以在這里收購牦牛絨，再運到外地加工成高附加值的紡織品銷售，幫助牧民改善生活。她們更加長遠的計劃是，“希望帶動牦牛絨產(chǎn)業(yè)，就像現(xiàn)在的羊絨產(chǎn)業(yè)一樣。”

　　兩個女孩又開始尋找廠房進行清洗和紡紗。這個很困難，因為一來很少人從事牦牛絨加工，二來很少人有興趣投資。她們花了很長時間，從北到南，從內蒙到蘇州，看過多家工廠。因為看起來太年輕，很多廠家以為她們只是鬧著玩，“說服別人很困難”。

　　最后確定下來的工廠，先是在內蒙，后來在香港。

　　籌劃停當之后，她們在正卻乎村找了一間放假的小學，改為臨時收購站和貯存庫，按照國家標準分一級、二級、三級收購牛絨，然后送到廠里加工。紡出的紗和線，被送到上海的崇明，由當?shù)氐?5名手工編織師傅編成漂亮的圍巾、披肩、童鞋、手套。

　　Marie把成品帶回去給青海的牧民看時，他們都不相信，這么精致的圍巾、披肩，是用身邊那粗糙的牛毛做出的。牧民們說，會把賣牛絨的錢，用來修葺羊欄和牛欄，“現(xiàn)在家里沒電，有錢的話希望能拉電，買電視和電冰箱。”

　　“一些貧窮或發(fā)展的問題，都是由于當?shù)馗饨鐩]有接觸，沒有市場渠道和足夠的資訊。從商和扶貧看起來似乎風馬牛不相及，其實可以相輔相成。”Marie說。[page]

　　“社會企業(yè)”將來或有大發(fā)展

　　現(xiàn)在，兩個女孩在上海的泰康路開了一家牛絨紡織品的專賣店，名字叫Shokay，就是藏文牦牛的音譯。Carol目前的生活，差不多就是一個以上海為中心，連接著西部、香港和海外的牦牛網(wǎng)絡。

　　店里的產(chǎn)品標價都不低，一雙小小的編織童鞋，要人民幣200多元，而進進出出的客人大多是外國人。她們最終的理想，是希望能打造出中國的牦牛系列奢侈品牌，那種“帶有摩登味的經(jīng)典，永不過時的優(yōu)雅”。

　　之所以選擇上海作為運營的中心，是因為靠近紡織品的加工地崇明，更因為這是一個漸漸成長的國際化大都市，成長速度快，充滿活力，多國人混居。

　　“上海正處在一個轉折點，大樓造得很快，但軟件方面還沒有完全跟上，因此有很多潛力。”Carol說。

　　對于她和Marie來說，更重要的認識是，中國也處在一個轉折點。“四川一震，震出了中國年輕一代對于社會公益的熱情，現(xiàn)在還陌生的‘社會企業(yè)’將來在中國也許會有很大的發(fā)展，就像幾年前沒人知道綠色產(chǎn)業(yè)一樣。希望我們的努力可以帶動中國社會公益行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”■